作者 | 木子童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题图丨马克斯·普朗克进化人类学研究所
2022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属于瑞典著名生物学家、进化遗传学权威斯万特·帕博(Svante Pääbo)。
这也是自2016年以来,该奖项的颁奖页面上,首次只挂上一个人的头像。
自打6年前,日本人大隅良典因“在细胞自噬机制方面的发现”获奖之后,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再没授予过个人,从来都是两三位科学家共同上台领奖。
组团拿奖并不稀奇,科学研究工作越来越系统化和团队化,一个人闯出一片天来,已经是越来越困难的事情,大家都要依靠他人共同工作。
正因如此,斯万特·帕博能以个人之身获得这次诺奖,就显得越发厉害起来。
诺奖官网说,此次诺奖授予帕博,是为了表彰他“关于已灭绝人类基因组和人类进化的发现 ”方面的贡献。
更简单的解释是,多亏他在“古基因组学”领域做出的重要奠基性工作,才让这门学问从无到有,让人类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这两年,像帕博这么好被一般人理解的诺奖工作成果着实不多,可以感受到诺奖努力重拾公众关注度的用心良苦。
根据诺贝尔奖官网,帕博的学术生涯,一共给世界带来过两次“爆炸性”成果。
第一次,是成功测序尼安德特人基因组,证明尼安德特人虽然早早灭亡,但却在我们的祖先“智人”身体里,留下了自己的基因。
在帕博实现尼安德特人基因组测序前,我们普遍倾向认为,现代人类的祖先智人,虽然曾经和尼安德特人在欧亚大陆的大部分地区共存了数万年,但二者并没有深刻的交融。
但帕博发表的尼安德特人基因组序列证明,尼安德特人和欧洲、亚洲当代人类基因序列有微小但不容忽视的重合之处,这意味着,尼安德特人和智人在他们共存期间曾发生广泛的杂交行为。
因此,欧洲和亚洲血统的现代人类中,有约1-4%的基因组来自尼安德特人,而非洲人则很少观察到这种基因重合。
证明我们的来处,是帕博研究的重要成果之一,但他在学术上备受推崇,并非因为得到这一结论,而是因为他掌握了测序超古老人类基因的方法。
尼安德特人灭亡在距今大约3万年前,这意味着,能够用于基因测序的尼安德特人标本,至少都是有3万年历史的“老骨头”。
别说是一块骨头,就是一块石头,都可能因为时间的侵蚀,而改变很多。
生物体的DNA在其死亡的一刻就会开始腐烂,长长的基因链会被降解成小片段,时间越长,碎片就越短,而基因测序,就是要把这些小碎片重新拼合起来。
测序已经灭绝的古人类,其难度简直令人无法想象。借用作家伊丽莎白·科尔伯特的话来说,就像:
“试图把一部经过碎纸机粉碎、与昨天的垃圾混合在一起、正在垃圾填埋场腐烂的曼哈顿电话簿,重新组合在一起。”
因为太难,所以当时几乎没有科学家愿意挑战,但帕博做到了。
从学生时代开始,他就对这些古代人类“最后的留言”万分着迷。
1981年,一个严酷的盛夏,帕博买来一块肝脏,把它放在实验室的烤箱里,以50摄氏度连续加热几天,就得到了一块干燥、坚硬并散发着古怪恶臭的黑色“速成古尸”。
这是帕博古基因提取研究的起点,他发现,尽管细碎,但“古尸”中确实含有很多可以被解读的基因信息。
接下来,他开始试图从一个2400岁的埃及婴儿木乃伊中分离出一小段DNA,这份研究最终于1985年成为《自然》杂志的封面故事。这一年,帕博30岁,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研究者来说,可谓成就惊人。
90年代,帕博转向尼安德特人研究,好不容易搞到一小块尼安德特人骨骼样本后,他决定从线粒体入手。线粒体基因组很小,只包含细胞中遗传信息的一小部分,但存在数千个拷贝,因此可以增加成功的几率。
他成功了,随后经过不断改进方法,他领导的研究团队,最终在2010年发表了第一个尼安德特人基因组序列,通过对比分析这一序列,我们得出了很多尼安德特人和现代人类的亲密关系。
从此,难以接近的“古基因组学”,也向人类研究者敞开了大门。
单单这一项成就,就够帕博拿到诺奖了,但帕博还有另一项惊人的成果——他的古人类基因测序工作,帮助我们发现了另一种前所未闻的古人类。
2008年,西伯利亚南部的Denisova洞穴中发现了一个4万年前的指骨碎片,其中含有保存得非常完好的DNA。帕博团队对其进行测序后发现,不论是和尼安德特人还是现代人类对比,这片指骨的DNA序列都是独一无二的,这种全新发现的人类,被命名为丹尼索瓦人。
经过与智人的对比,他们发现,丹尼索瓦人也和智人曾经通婚,美拉尼西亚和东南亚其他地区的人群中,个体携带丹尼索瓦基因高达6%。
正是帕博的这些研究,帮助我们理解古代祖先迁徙和交融的历史,勾勒古人类曾经走过的版图,让我们对自己的来处又多了一点点了解,这对于如今正走向分裂的世界来说,或许会有另一种来自远古的触动。
说来有趣,帕博不仅是时隔六年,首个拿下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个人,也是第七位实现“和父亲一样拿到过诺奖”的儿子。
帕博是苏恩·伯格斯特龙(Sune Bergström)的私生子,后者曾在1982年因发现前列腺素而获得诺奖,他承认,自己对于生物化学的痴迷,正是受到父亲和化学家母亲的影响,尽管父亲永远“只在周六出现”,也一点不妨碍他对父亲的崇拜。
对于帕博来说,工作就像游戏,总是充满着无尽的乐趣。
在他位于德国的马克斯·普朗克进化人类学研究所中,有一个巨大的池塘,池塘中养着鸭子和海龟,同时,大厅一侧的墙壁,是一整面高高的攀岩墙,屋顶甚至还有桑拿浴室。
“我坚持认为,我工作的地方要有这些,它们符合我的瑞典身份。”
一次《卫报》采访中,帕博顽皮地说道。
得知获奖时,帕博正在喝咖啡
而在他获奖的消息传出后,一位了解他的研究者在网络上说道:
“我一直在给我的学生讲述帕博的故事,因为他在年轻的时候就一直保持着广泛的兴趣,比如古埃及学——而当下的学生总被告诫这是浪费时间,要尽早找到专注领域——虽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看起来只是让他能够用象形文字标注自己的实验器材,而不必担心被人偷走。”
“但正是这无用功让他成为了今天的他:第一个从木乃伊中提取到DNA的人,以及,一整个领域的创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