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地球上的主宰和最容易观察到的动物群体,昆虫总是能引起我的兴趣。我总想着要写一本关于昆虫的书;这只是时间问题。但我很快就意识到,对一本书来说,昆虫是个太宽泛的主题,它们值得写一本百科全书;所以我选择了一个子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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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翅目昆虫似乎是完美的:多样、神秘、充满魅力(如果我们停下来仔细观察的话)、非常成功,但大多被我们忽略了。在撰写这本《无敌蝇家:双翅目昆虫的成功秘籍》的3年里,双翅目昆虫不断地回报我对它们的追求。
双翅目(Diptera)属于昆虫纲,其成员特征是仅有两只翅膀(在希腊语中, di的意思是“两个”, ptera的意思是“翅膀”)。双翅目昆虫的祖传后翅特化为一对棒状结构,叫作“平衡棒”,主要起到稳定飞行的作用。
双翅目主要有两大类:长角亚目(Nematocera)一般包括小而纤瘦的昆虫,比如蚊、大蚊和蠓。长角亚目因为长长的触角而得名,但纤细、脆弱的外表能帮助你更简单地识别它们。短角亚目(Brachycera)包括更小巧、更健壮的短触角昆虫。 常见的家蝇就属于短角亚目。
《无敌蝇家:双翅目昆虫的成功秘籍》,译林出版社2022年8月版,[美]乔纳森·巴尔科姆(Jonathan Balcombe) 著,左安浦 译,三蝶纪 审校。
生态锚
双翅目昆虫经常无视我们的利益,它们围攻我们,叮咬我们,不知不觉间用病原体感染我们。但是,无论我们如何对待双翅目昆虫的个体,都应该把它们这个集体视为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与它们共享这个世界。圣雄甘地曾简明扼要地指出:“活着的唯一方式,就是让别人活着。”
想一想蛆。它们给人类带来的好处非常深远,因为它们是隐匿的。蛆能够分解和重新分配有机物,所以被认为是最重要的昆虫幼虫。如果没有昆虫,那些太小而不能被脊椎动物吃掉的微小生物就无法进入食物链。通过消耗微生物,昆虫弥合了尺寸差距,将这些营养物质转化为鱼类、鸟类、爬行动物、两栖动物以及大型食虫哺乳动物(如熊)的食物。幼虫的排泄废物为食物网的底层—植物和真菌—提供营养物质。而在食物链的上游,幼虫、蛹和许多成年双翅目昆虫的身体是大型动物的重要食物来源。
再想一想蠓。在特定的地点,蠓的数量比其他昆虫都要多。相比于其他水生昆虫,它们会被更多的物种食用。在水生幼虫阶段,蠓是鱼类的重要食物来源。而在有翅成虫阶段,它们对鸟类同样重要。数以十亿计的蠓最终进入滨鸟、燕子和鹪鹩口中。虽然它们是最没有魅力的双翅目昆虫之一,但它们也许是地球上进化最成功、生态价值最高的水生昆虫。加拿大最近的一项调查发现,在讨论全球生态系统的时候,蠓的多样性高于所有其他的昆虫种群,包括著名的甲虫。
2019年4月下旬的一个早晨,我在安大略湖昆蒂湾旁边的人行道上骑车,亲眼见证了飞蠓对鸟类的重要性。尽管夜间的温度仍然低至接近冰点,但从前一周开始,我就遇到了成群的蠓虫。每当我穿过这群蠓虫的时候,它们微小的黑色身躯就会在我的白色雨衣上留下斑点。这个早晨,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燕子群已经到来。在我骑行的四分之三英里的海湾地带上,我至少看到了1000只燕子。它们俯冲、盘旋,并在水平线以上几英寸的地方逗留。燕子是专一的食虫动物,它们不吃蜜蜂、胡蜂、甲虫或飞蛾,因为这些昆虫都不在水中羽化。而且我很肯定,我能够看到水生蜉蝣或石蝇(都不是双翅目)的较大身躯。不过,吸引燕子的是蠓。成群结队的小虫滋养着向北迁徙的饿鸟。燕子在蠓虫羽化几天后到达,这绝不是巧合;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千年,也有可能是几百万年。
然而我想知道,我们是否与燕子不一样,正在失去与昆虫的联系。这个问题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学者。随着城市化进程在全球范围内日益加快,我们是否有可能越来越疏离自然,同时也疏离自然给我们带来的无穷益处?
美国记者理查德· 洛夫认为,答案是肯定的。在2005年出版的热门书籍《林间最后的小孩》一书中,洛夫提出了“自然缺失症”的概念,指的是儿童由于过着日益城市化的室内生活,缺乏与自然的身体接触,可能会对个人健康和社会结构造成负面影响。
几年前,植物学家詹姆斯·万德西和伊丽莎白·许斯勒创造了“植物盲”这个术语,指的是我们所吃的食物与提供这些食物的作物之间失去了联系,同时我们不再意识到我们的生存依赖于植物。我提出“昆虫盲”一词,指我们没有认识到昆虫作为传粉者、食物网的组成部分、害虫防治者和清洁工,对于维持我们的生活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既然如此,“海洋盲”又是什么呢?大多数人都疏离了提供地球上一半以上氧气的栖息地。没有鱼类生活,海洋就无法运转,反之亦然;所以我们还可以加上“鱼类盲”。
你应该明白这一点。这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套用约翰· 缪尔的一句话:“当一个人拽住自然界中的一样东西,就会发现它与世界的其他部分相连。”我们的星球是一个互动的整体。开始移除或者破坏这个整体的组成部分,就会引发随之而来的恶化。继续捣乱的话,整个系统迟早会崩溃。这曾经发生在复活节岛的岛民身上——他们清除了岛上的所有树木;这也曾发生在玛雅人身上——人口过多、环境破坏、连续战乱,使他们来不及应对干旱和饥荒。
在1983年出版的《灭绝:物种消失的原因及后果》一书的序言中,生态学家保罗·埃利希和安妮·埃利希为生物多样性丧失的危险设计了一个恰如其分的比喻。想象我们的星球是一架巨型飞机。数百万颗铆钉把机身固定在一起,每颗铆钉都代表一个物种。一个物种的灭绝就等于从飞机上拔掉一颗铆钉。几百颗,或者几千颗铆钉可以从飞机上随意地弹出去,而飞机仍然继续作为一个整体运作。但是,如果允许这个过程继续下去,机身的各个部分就会开始松动并发出响声。不可避免的是,随着“灭绝”的过程继续,飞机会掉下来一大块。我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崩溃。整个系统都会崩溃。多样性促进了稳定性。我们在地球上横行霸道的时间是有限的;我们会因自己的行为而受到惩罚。
“虫启”
而且,我们即将受到惩罚。昆虫正在迅速消失。目前最准确的数据是,昆虫的总生物量正在以每年2.5%的速度急剧下降,这一损失(可能还有灭绝)的速度是哺乳动物、鸟类和爬行动物的8倍。
一项发表于2018年秋季的研究,记录了过去30年来德国63个地点网罗的飞虫(爬虫未被采样),其总生物量下降了76%。仲夏是昆虫多度的高峰,这一时期的损失超过了80%。杀虫剂的使用,以及合适的栖息地转化为农田,被认为是造成该后果的主要原因。该研究的一位合著者这样描述其影响:“如果我们失去了昆虫,那么一切都将崩溃。”《纽约时报》在一篇阴郁的社论中将其描述为“昆虫末日”。
“虫启”似乎是一个全球现象。2014年,一个国际生物学家小组估计,自1980年以来,世界各地的无脊椎动物的数量已经下降了近一半。在原始的波多黎各雨林中,2012年无脊椎动物的数量只有1976年的六十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具体数值取决于采样方法。在这期间,平均最高温度上升了2摄氏度。康涅狄格大学的无脊椎动物保护专家戴维·瓦格纳称,这是“我读过的最令人不安的文章之一”。
灭绝物种的名单一直在增加,目前还不知道有多少种双翅目昆虫名列其中。考虑到大多数物种仍未被描述,在我们知道它们的存在之前,不知道多少个物种就已经消失了。
观察敏锐的市民注意到了这种减少。一位法语译者与我分享了这则消息:“我的丈夫经常和我说,在长途驾驶之后,现在挡风玻璃上几乎没有昆虫了。而以前,每隔几个小时就得停下来清理飞溅的血液和各种黄色物质,因为它们实在太密集,影响了司机的视线。现在这些虫子都怎么了???”
汽车本身的影响也非同小可。在伊利诺伊州中部开展的一项为期6周的蝴蝶道路死亡调查中,人们统计出1800多只死亡的蝴蝶。我们可以推测,在整个伊利诺伊州,每周有2000万只蝴蝶死在路上。平均到美国50个州,大约有13亿只蝴蝶在夏季的3个月中命丧司机之手。苍蝇、甲虫、蜜蜂和胡蜂的密度通常比蝴蝶更高,所以它们的伤亡率应该是成比例地增长。
专业昆虫学家阿特·勃肯特与法语译者的观点没有什么不同。“我的工作是出去收集物种,杀死它们,并详细地描述它们。从事我这种工作的人,都感觉到物种正在消失。我们正在目睹灭绝。多年来,我一直在与双翅目昆虫学家交流,他们有一种集体意识,即我们要完蛋了。我们正在失去一些非常珍贵和美丽的东西,而且我们正处于深深的麻烦之中。”
由于昆虫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以及它们对正常运作的健康生态系统的重要贡献,昆虫的减少会影响同一生态系统中的其他生物种群。因此,在上文提到的波多黎各研究中,食虫的蜥蜴、鸟类和青蛙也在不断减少。往北看,自1970年以来,北美野生鸟类的总数量几乎减少了三分之一,大约有30亿只。这种下降涉及大量的物种和栖息地,不仅仅是濒危物种,也包括那些生活在后院里的普通鸟类。
海洋生物也是如此。自1970年以来,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海洋生物;如果你研究过商业捕鱼的历史,那么你就知道在那之前我们已经失去了大量的海洋生物。难怪美国哲学家杰弗里·洛克伍德说:“如果缺失会让人心生爱意,那么人类应该对大自然爱得死去活来。”
下面这个统计数据最能说明我们多么适应人类世:在目前地球上所有的陆生脊椎动物中,野生动物只占总生物量的3%,而人类约占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是牲畜。如果我们只考虑哺乳动物(不包括鱼类、鸟类、爬行动物或两栖动物),比例基本不变:60%的牲畜,36%的人类,其余的动物——大象、河马、鲸鱼和海豚、长颈鹿、啮齿动物、蝙蝠、猴子等——只占4%!我们留下的沉重脚印,并不都是人的形状,也包括猪、牛、羊的蹄印,以及鸡和火鸡的三趾脚印。我们饲养的这些动物达到了天文数字,我们杀死并吃掉它们。
地球上正在发生深刻的生命大洗牌,我们不可能把它归咎于某一种原因。但所谓的“第六次大灭绝”是人类造成的。压倒性的和持续增长的人类存在,对自然产生了多种威胁:城市侵占和栖息地破坏,空气和水污染,农业尤其是畜牧业集约化,商业捕鱼和水产养殖,狩猎和偷猎,以及长期存在但直到最近才被广泛承认的气候危机。
昆虫的朋友
我是一名生物学家,我的主要谋生方式是书写并讲述动物以及它们的非凡能力。我把动物当成客户和朋友,尽量避免伤害或杀害它们—这一点同任何精明的合作者一样。但也有例外。我曾在发现蜱虫钻进我的皮肤后消灭了它,也曾患过莱姆病。我曾为自己和现在已经长大的孩子治疗过头虱,也为被感染的猫梳理毛发、杀死跳蚤。我还杀死过非常多的吸血双翅目昆虫,大多数情况下是试图剥开我头皮的蚊子。同样,我拍打过蚋和蠓。有一次,我在独木舟旅行中遇到了斑虻的骚扰,当它们在我的头顶飞舞时,我记下了成功拍打的次数,总共打死了100多只。(后来我发现,帽子对斑虻来说是一个相当有效的屏障。)我也曾在极少数情况下成功避开了咬我脚踝的厩螫蝇。
但这些只是偶尔发生。我的经验法则是,只在自卫的情况下才试图消灭它们。我知道它们要猎取我的血,所以对它们的打击没什么不公平。即便如此,我常常选择克制。无数次,我让蚊子免于被拍死;虽然我可能尝试抓住一只顽固的虻,但我不愿意杀死它。无论这些虫子有怎样的邪恶意图,对于它们的完整性和它们在生命网中的合法地位,我都试图保持敬畏之心。
在这方面我并不孤单。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昆虫不是害虫或者威胁,而是地球上的共栖者;也许你就是其中一员。
西方文化中,似乎正在流行一种“活着就是与万物共存”的道德观。“海柏公园Mothia”是一个主要由业余昆虫学家组成的志愿者团体,自2016年以来一直在多伦多的海柏公园内设置灯光陷阱,然后拍摄捕捉到的动物。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记录了900多种蛾子,包括一种在该地区已经消失了100多年、被认为已经在当地灭绝的蛾子。
这个团体严格奉行“不收集、不杀生”政策。我很好奇,就问了该团队的负责人泰勒·利达尔,他是职业遛狗人,也是一家提供管理多只狗的装备TinyHorse公司的老板。
“大多数相关人员对我们正在调查的昆虫有很高的评价,我们绝不希望我们的调查对它们产生负面影响。我们只是为了见证。我认为,更难忘、更重要的经历是与活的生物体互动,而不仅仅是消灭它。”
我问利达尔:“你在布置的照明板上看到过双翅目昆虫吗?”
“当然看到过。自从开始这项工作以来,我们一直在谈论把检测扩展到一般的昆虫。”
当人们停下来思考,在一座有着漫长严冬的大城市里,有900种蛾子栖息在一座400英亩的公园里,人们就会明白城市的物种如此多样,以及城市里拥有绿色空间是多么重要。业余博物学家的人数明显下降,利达尔对此表示遗憾;但iNaturalist这样的公民科学自然应用程序,重新吸引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参与自然,这种力量也鼓舞着利达尔。
对飞蛾情有独钟是一回事,但我们能把这种情谊延伸到一只双翅目昆虫吗?对于普遍不喜欢和排斥的生物,我们能发挥深层的共情潜力吗?
请想一想乔安妮·劳克·霍布斯在昆虫书《渺小中的无限声音》里的句子:“想到要帮助一只苍蝇,我们的内心可能会愤愤不平,这或许是因为一个狭窄的意识让我们只看到自我的重要性。当我们把同情心延伸到昆虫身上,我们的自我意识就会扩大。”
善良是永不枯竭的商品。如果你曾经从水杯中拯救一只瓢虫,或者从游泳池里拯救一只蟋蟀,那么你就会从经验中知道,即使最小的善举也会让你感觉良好。
对于那些宁愿拿杀虫剂也不愿意拿滴管的人,请注意,我们对昆虫的普遍厌恶,更多是来自学习而不是天生。有证据表明,人类对蜘蛛和蛇有天生的恐惧,但这些都是罕见的例外。例如,花、家蝇和鱼不会引发这种厌恶。
“我们没有天生的恐惧。”生物学家彼得·纳斯克雷基在2005年出版的《较小的大多数》一书的序言中写道。这本书主要写的是昆虫。“小孩子对周围的生命很着迷,它们对毛毛虫和狗有同等的好奇心。在以后的生活中,过度保护的父母和老师、施加压力的同龄人以及被误导的媒体,会给我们灌输对大多数生物的恐惧。到10岁的时候,大部分孩子对昆虫等小生物的感情要么是喜爱,要么是憎恨。”
地球上有庞大的昆虫军团,蚂蚁以其军事能力脱颖而出,双翅目昆虫则是企业家和骗子。双翅目昆虫在进化过程中十分灵活,通常具有欺骗性,而且经常对关系密切的生物造成伤害,所以特别容易被嫌弃,很难受到喜爱。它们有一系列臭名昭著的身份,叮咬者、病媒、食肉者和嗜污者;但在这些身份的背后,还有一个晦涩而美丽、巨大而微小的世界:精致的长足虻披着金光闪闪的斗篷在叶子上滑行,多情的菇果蝇伸展着薄纱般的翅膀,鹿角实蝇戴着壮观的卡尺状头饰,雄性指角蝇像踩着高跷的外星人一样对峙,还有拟熊蜂蚜蝇身上覆盖着公牛形状的黄色绒毛。
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避开双翅目昆虫。人类对这些昆虫有根深蒂固的文化厌恶,我也未能幸免。但随着我继续深入了解它们的生活,所有的厌恶都消退了,我的心也变得柔软。在研究和写作本书的时候,在咖啡馆、图书馆和我的家里,几十只双翅目昆虫曾拜访过我。在我的工作空间,它们的数量远远多于其他类型的可见生物。它们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嬉戏,在背光的屏幕上飞奔,从平板电脑上吸食流落的污渍,并厚颜无耻地在我的手臂和手掌上探索。它们出现在每一个季节、每一种天气。有一位小客人甚至在加拿大的深冬来拜访我,当我在教堂的圣诞仪式上唱歌时,它落在了我的乐谱上。
“自然界中没有什么丑陋的动物或植物,除非我们不喜欢它。”小说家、博物学家乔纳森·弗兰岑在2018年出版的书《地球尽头的尽头》中这样写道。
从蹒跚学步时起,我就在后院凝视着昆虫,到现在已经近60年,我明白弗兰岑的感受。我可以拒绝不宽容的文化规范,从而享受家蝇的脚在我的皮肤上带来的轻微瘙痒。它们轻柔地跑来跑去,用爪垫品尝味道,用海绵状的口器吸食。
我喜欢双翅目昆虫拥有的那些微妙的习性。我喜欢家蝇像断断续续的飞镖一样掠过表面,轻柔、顿挫,速度极快,仿佛在滑翔一般。我喜欢家蝇在我身上停留,它的足轻轻地踩在我的皮肤上,我感觉不到它再次起飞。我喜欢看家蝇的喙下落,通常在着陆后不久,像大象的软脚垫一样压在表面并展开。我还喜欢另一种双翅目昆虫,其毛茸茸的蜡质护甲可以捕获空气,从而潜入水中。
我也喜欢双翅目昆虫的都市性。在佛罗里达州德尔雷比奇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店里,我注意到一个大玻璃花瓶里的菊花茎秆上有三只小蝇。蕞开始我有些遗憾地想,它们可能注定要在窗台上死去,或者在夜间管理员巡视的时候被杀死。但这些小小的虫子并不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它们兴致勃勃地求偶,挥舞着翅膀,在绿色植物上飞舞,就像是活泼的舞者。
昆虫融入了我们的生活,甚至构成了我们的身体。“世界上有四分之一以上的人吃昆虫。”《昆虫传》的作者、记者戴维·麦克尼尔说。我想用“有意”这个词来修饰麦克尼尔的说法。如果加上无意中的摄入,那么几乎每个人每天都在吃昆虫。在我们食用的谷物、水果和蔬菜中,昆虫无处不在,这意味着几乎所有吃东西的人每天都会摄入几十种昆虫或昆虫碎片。在早餐麦片中出现甲虫的碎片,就像在牛奶中出现脓细胞一样不可避免(这也是我喜欢植物奶的原因之一)。
那么,双翅目昆虫的命运与人类的命运有多么密切呢?盖尔·安德森与我分享了一个明显带有法医昆虫学家特色的直率观点:“没有食腐昆虫,我们便会死去。地球在很久以前就会耗尽养分。我们都是营养袋,而双翅目昆虫将这些营养物质收回地球。它们不仅防止我们被疾病缠身,还为植物提供了食物。生生不息。”
我们努力抑制双翅目昆虫的出现,但我们庞大的生态体系——所有的果园、所有的牲畜、所有的尸体、所有的粪便、所有的堆肥——一直是许多双翅目昆虫的福音。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对野生物种的破坏,已经伤害,甚至消灭了世界上许多更不起眼的双翅目昆虫。但我们不要自欺欺人:在最后一个人消失后100万年,双翅目昆虫还将栖息在树叶或岩石上,摩擦自己的脚。我们也许能够想象一个没有双翅目昆虫的世界,但如果它成为现实,我们不可能见证这个世界。
(本文节选自《无敌蝇家:双翅目昆虫的成功秘籍》一书,译林出版社出版,2022年8月版,作者乔纳森·巴尔科姆(Jonathan Balcombe),系美国知名动物行为学家,曾任美国人道协会科学和政策研究所的动物知觉研究主管,是英国广播公司(BBC)、美国国家地理频道及多部纪录片的解说员和《动物知觉》期刊的副主编,著有《鱼什么都知道》《狂喜的方舟》《第二天性》《快乐王国》等作品。本书译者为左安浦。澎湃科技获授权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