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云:“隔行如隔山”。我天文学出身,谈论吴家睿教授的生物学高端科普作品,落下话把儿恐在所难免。但作为科普的“大同行”,我仍乐意坦陈浅见。

观摩科学家的科普作品,我往往先看作者如何解说自己所从事的研究领域和课题。对于我的这一要求,吴家睿即发来《第三类生命:肿瘤》一文。文中说,自然界有三类生命影响人类的健康状态,第一类是人体自身;第二类是非人类的生命,如肠道菌群、病原菌和病毒等;第三类生命是从人体正常细胞衍生出来的异类细胞——肿瘤。全文“结论”风趣而意味深长:“肿瘤细胞就是我们机体中的异己分子,由于携带的遗传突变或者环境诱发的新突变,他们……只关心自我的私利,通过损坏机体的正常机能来扩张自身肿瘤细胞的队伍;他们或巧妙地利用机体已有的各种生物学手段,或发展出全新的生物学手段,用以逃避机体的检查与防御机制,对抗种种治疗方法。”“抗击肿瘤绝不是简单地对机体修修补补,而是一场两类生命对决的战争!”他的科普风格由此可见一斑。

吴家睿说:“我的研究领域比较广,专业涉及系统生物学,并利用系统生物学方法研究肿瘤、糖尿病等。”那么,“系统生物学”究竟是啥意思?家喻户晓的《辞海》,直到2009年的第六版才出现“系统生物学”这一条目——原来这是21世纪初的新生事物。


(资料图片)

“系统生物学”诞生之初,方方面面亟须了解其宗旨与内涵。2002年11月,上海的《科学》杂志发表吴家睿的《系统生物学面面观》一文,从“什么是系统生物学”“系统生物学的灵魂——整合”“系统生物学的基础——信息”“系统生物学的钥匙——干涉”四个方面予以阐释,含金量充足,可读性亦强。文章说:“系统生物学是研究一个生物系统中所有组成成分(基因、mRNA、蛋白质等)的构成,以及在特定条件下这些组分间的相互关系的学科。”以往实验生物学仅关心个别的基因和蛋白质,系统生物学则“研究所有的基因、所有的蛋白质和其他组分间的所有相互作用”,它是以整体性研究为特征的一种大科学。

《系统生物学面面观》后来收录于吴家睿的科普文集《后基因组时代的思考》(上海科技出版社,2007年)中。此书最后一篇短文题为《创造历史的人》,这个“人”是指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者之一詹姆斯·沃森。文章主旨是思考沃森何以能做出生命科学发展中里程碑式的工作。吴家睿说,“追求卓越一直是他(沃森)的工作标准”,并引用沃森的博士生导师卢里亚的评价:“沃森把值得做的事情做得十分出色。如果事情根本不值得做,也就不值得做好。”还引用英国卡文迪什实验室负责人佩鲁茨的评论:沃森“做出这个重大发现的部分原因是他从不会错误地混淆努力工作和努力思考,他总是拒绝将它们相互取代”。这些名人睿评对青年科学家尤具启迪意义,吴家睿多年来擅长持续思考,料想也从中获益匪浅。

2021年,北京大学出版社推出吴家睿十年一剑之新著《生物学是什么》。论者和作者皆认为这是其科普创作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吴家睿说:“本书试图将笔者在生物学领域数十年的学习和研究过程中逐渐领悟到的‘生命观’总结出来,作为一份独特的个人答案,供广大生物学探究人员和爱好者参考。”可见,这是一部典型的“元科普”作品。“元科普”这一概念(见《期待我国的“元科普”力作》,《文汇报》2017年7月16日)提出并推广至今已有5年,而似《生物学是什么》这般的佳作还是不多,其引领价值自不待言。

《生物学是什么》精彩纷呈,惜乎篇幅此处仅举一例。书中有一小节,标题就很有趣,叫作“先有‘基(因)’还是先有‘蛋(白)’”。因为基因携带着制造蛋白质的信息,蛋白质则负责核酸的自我复制活动,所以从生命起源的角度来看,核酸和蛋白质谁先出现,乃是一个不可避免而极其引人入胜的问题。美国科学家吉尔伯特对此提出了甚受学界关注的“RNA世界假说”:RNA是生命进化初期唯一的生物大分子,这些RNA分子同时具有存贮遗传信息的能力和RNA自我复制过程中的酶催化功能,从而成为当初的分子进化过程中最接近生命的分子。近十几年来,此说已获得一些实验研究的支持,但有些环节尚待进一步澄清。书中娓娓道来,读之津津有味。

吴家睿自认的科普创作风格是:“‘洗尽铅华’——在自己的所有文字写作中尽可能少用形容词,更不能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卖弄学问或故作高深。”确实,他说到做到,清晰的指导思想、深厚的专业功底和出色的写作才能,令其科普作品大获成功。

或问:吴家睿的科普作品,你都读懂了?不。作者尝谓:高质量的科普文章要读者“在阅读中调动其主观能动性,使其在理解和掌握科学知识的过程中需要像登山一样付出一定的努力,而非‘如履平地’似地阅读。”是的,在努力“登山”的过程中,我不断体味着“外行亦能看门道”之乐!

(作者系天文学家、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前副理事长)

《生物学是什么》,吴家睿著,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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